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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—001【央美访谈】回到自我

主题:回到自我
访谈人:丁澄、卓凡

家族
丁澄:我必须从可能您的最初学艺开始这个访谈,很多朋友包括我也会特别不会清楚了,你是奔艺术去,是直接考中央美院的吗?
卓凡:我的本科就读的学校不是中央美术学院,我1988年考入福建师范大学,1992年留校后,学校每年培养骨干中青年培养计划,就是选拔优秀教师到北京中央美院深造,我被安排上去央美深造。
在深造过程当中,我迷上北京,迷上中央美院这个学校了,深造后来,我把原来工作辞了,重新考研。


    丁澄:从艺术喜好,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?
卓凡:这个问题特别有意思了,北京一个朋友聊天说到这个事情,他提到一个事实,学艺术至少要三代人。我太叔公 我父亲和我,都是从事艺术的,加起来都快四代了,刚好应和了这句话。我太叔公是国立上海美专毕业,和林风眠是挚友,擅长国画;我父亲是老艺术家,福建师范大学毕业的,画油画的。虽然,我自己迷上艺术特别迟,但是家里面环境耳濡目染看到都是艺术品,所以我在高中一开始从事艺术的时候。我发现自己一个莫名的天赋,就是一上手做艺术的的时候,对比例,色彩,材料,质感,空间这些特定艺术语言,特别敏感,运用起来得心应手。
有人说,第一代会吃,第二代会穿,第三代会画画。而学艺术要学好的话,很多人都说,这种贵族感至少要有三代传承。很多年以后,回想起来,我的艺术得益于小时候学习和前辈的遗传。


    丁澄:也就是说你生活在一个艺术世家里边。
卓凡:对。


    丁澄:高中之前可能也没有把艺术当成事情,高中以后一旦上手以后就非常快了。
卓凡:考上之后,还拿了许阿琼奖学金,我才知道,成绩比艺术类分数线多了两百分,成为那年艺术类高考状元,什么意思呢?高中的时候,我的文化课特别好,高考文化课考去一个大学是正常的,而艺术当时被称为属科,我选择艺术学校的时候,老师和同学都觉得非常惊讶。为什么呢?包括现在我们经常看到,家长带着孩子对我说,我们家孩子,文化课也不好,数学也不太好,英语也不好,学体育也不是一个料,学个美术,肯定性!大家觉得有这么一个事实,因为你文化课和其他学科没有学好,你就学艺术了。
当时高中时代,作为班里面优秀学生,放弃了读普通大学理想,而是追求己另外一个梦想的东西——就是走艺术的路。


拜师
    丁澄:你文化底子非常好高状态,然后选择艺术,别人会觉得吃惊,其实我也会觉得吃惊,关键你的家长是怎么要求?
    卓凡:我父亲画一辈子的画,包括现在快八十高龄了,还是每天对着画布,一笔一笔在琢磨他的艺术世界,但是,当时,他让我——他的儿子,一辈子从事艺术的时候,他开始犹豫了,记得,他也跟我谈了好几次,他反复强调,当你艺术作为的兴趣的时候,艺术是很开心的;但是当艺术作为你的专业的时候,艺术就不开心了。甚至,你会发现,你从事的是一条很漫长的道路而且布满荆棘一条路。因为,你去追寻去探讨这个艺术的真谛,人类的艺术理想。
当时,我有一个和父亲不同的判断,那就是,我做艺术我很快乐!我特别快乐!高中时代,虽然我也在写诗歌,虽然我也研究物理,也很快乐,但是,我最快乐是从事艺术。
我也经常跟我父亲回忆起这段经历。当时,我父亲看了我的画以后,很为赞许,尊重我的想法。记得我父亲说,父不教子。让我拜了很重要的名师。他就把我交待他的一个学生,这个学生在已经在大学当老师,他认为这个学生技法、水平和眼界,要比他自己更强,跟这个老师学习,这个老师是福建大学一名教授叫徐志坚。
可以说,他是我最重要的启蒙老师。


    丁澄:你当时和你父亲一样也是福建大学的。大学毕业以后,直接留校是怎么一个过程?
卓凡:我大学毕业的时候,因为是全优生。刚好,学校吸纳比较优秀一些学生当老师,所以,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留校了,也没有什么太多悬念。


央美
    丁澄:在这里里面,我有一个兴趣了,实际上,那些天赋好,或者笔头不错,都是从事艺术基本素养,不代表艺术观更高眼界或者更广泛这种视角,那么我相信在大学里面,你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,你觉得自己艺术观形成大概在什么时候?
卓凡:提到艺术观,我比较惭愧。自己独立艺术观的形成那是很迟的事了。
可以看出,从大学考学,到毕业;从学艺开始,到大学中间四年学习;留校,开始教育学生;我的这一段,人生旅途特别顺畅。这个时候,我陷入另外一场困惑当中,从教学开始,我开始问自己,为什么要这样教艺术,什么是艺术?什么是我的艺术观?
大学学习期间是对我来说是一个吸纳的过程,开始教学,对我来说是一个吐出的时候。但是,有一天有一群那么渴望眼睛,我需要告诉什么艺术的时候,我们最需要是什么,我自己发现,这个艺术对我自己是一个困惑!
在这里,历史不得不翻到,我去重新到中央美院学习这一页。刚到中央美院学习的时候,我的导师对我的艺术问题首先他做了很深刻的梳理和批评,指出思维上哪些地方存在问题。第二天,他给我们开了29本书,要求我去阅读,这个书目里包括了巫术、当代艺术、以及西方的哲学、西方当代哲学、中国的哲学,还有一些女权、地缘政治等等社会学。现在看来,他要求我们在这个平台上,去认识艺术。
可以说,我的艺术观,其实在这个时期形成雏形的。


    丁澄:我觉得这个过程应该说顺理成章,但是我觉得还是有一些需要解释一点儿和说明一点儿,当时在中央美院的时候,你读专业雕塑专业,那么你本科是什么专业?
卓凡:本科是教育学,什么都学,我最喜欢的是壁画和雕塑。


    丁澄:当时就是雕塑,当时中央美院老师给你做了梳理和批评,你给他看了什么作品?原来作品大概是什么样?
卓凡:作品有一些自己的技法。主要参加国内,主要美协为主举办的各种艺术活动。


    丁澄:当时在这么一个氛围里面做这么一个艺术学习,导师给你一堆这些和社会学有关的书,当然,艺术应该是社会在里面,在思维空间这么里面去创作,是不是这么一个问题?
卓凡:可以说,我来北京后的学习是很沉重的。
对于一个人来讲,我一直自信地认为艺术底子很好,学艺学了这么多年,还教这么多的书。但是,导师很认真地说,你的艺术有很多问题,而且从根本里头是有问题的,就是没有“我”的存在。点头认同的时候,我心里其实很惊讶,这个当时打击特别大了,就是原以为自己学识广博现在却目光短浅和狭隘,由此重新去审视自己,我谈到前面业绩会觉得特别顺畅,但是到这个时期,他突然这个转变,这个转变外界对你质疑引发你自己的质疑。

 

困惑
    丁澄:其实我们也知道了,这是你艺术观形成一个过程,当时你开始觉得你的出路在哪里?这个出路就是指的艺术出路。
    卓凡:记得在我老家听过这么一个故事,有一个人掏出十元钱,问一个蹲在街边算命的人,他在哪里能够发财呢?算命的人回答了,他自己要知道哪里能够发财,他早发财去了,他就要不会用蹲在这里算命,挣糊口钱了。
答案是明确的。艺术的出路到哪里,这个出路就是指的艺术将来会怎么发展,谁也无法回答。即使没有人会预先告诉你,但是可以肯定的是,艺术不是说出来的,艺术是做出来得,所以总会有人用事实回答你,在艺术上,我们应该怎么做是对的,什么是我们应该坚持的东西,那就是追问什么是艺术,什么是艺术的核心。
    其实,十一年前,我背着一个画夹,离开了福建师范大学的在职八年的教师岗位,北漂于中央美术学院,重新当学生的时候,也是带着这个迷茫和解开这个迷茫的冲动。
回忆起来说,中央美院从王府井校尉胡同搬迁到望京的新校区时,中途在一个老工厂里头中转办学,美院人都叫它二厂时代。记得那个楼道的走廊特别长、特别的幽深,两边黑糊糊的,走廊的另一端有一道浅浅的亮光,如同他当时的内心,仿佛看不到远方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天天在这里做创作,天天穿行在走廊里,天天目盯着这个走廊的尽头,就是在这个走廊里,我把隋建国拦下来,把作品给他看。后来,隋建国成为卓凡的硕士生导师,他回忆说,当时聊了很久,他认为我的创作有很多问题,而且有一个致命问题,那就是不能这么做艺术,一种没有自我的艺术。


艺术观
丁澄:其实我们说到很实质的东西,你刚才提到两个问题,什么是艺术,什么是艺术核心。我单从你的个人理解解释一下。其实05年到06年中国当代艺术正在蓬勃兴起,在这个阶段里面,你怎么面对当时的氛围,除了做作品,把作品藏起来之外,你当时心情有没有参与感或者一种强烈的当代艺术圈,或者跟当代艺术接触一个。
卓凡:我是2000年到北京,当时主要的任务是看展览。当时,没有通过广告,通过大家口口相传,哪里里有一个当代艺术展的时候,包括巫鸿在做的第一个北京798的大型展览, 798连水泥地都没有的第一个展览,在艺术仓库角落里,我经常在徘徊其中,在思考中国当代艺术了。
 在北京,我一直在体会一次次艺术的高峰,艺术回落,各种艺术样式出现。
只是,我在01年一直到06年期间,基本上没有什么作品参加各种艺术活动,也没有什么艺术观点跟社会去交流,但是,我做了大量的作品,也就是说每年有至少八件到十件实验性作品,只是一直没有匆匆忙忙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展示出来。
后来,在北京北四环的中央美院雕创所,我的创作也是和我的性格一样,一直沉默不语。隋建国在我读研究生的时候,开了一套最基本书目,虽然只有29本,而且这套的很多书,需要看很多其他的书才能看懂,现在算算,扩充开来应该有百来本。其实,这时候的博览群书,我就是解决试图一个问题,就是在一个心目当中,艺术家先应该沉思和实践,用作品来找到艺术的当代性在哪里?它的独特性又要怎么体现?
这句话捅到一个实质的核心,也是大家都关心的话题,那就是两个追问,什么是艺术,什么是艺术真谛。
这里牵带出一个疑惑,那就是2005年到2006年,中国当代艺术正在蓬勃兴起,在这个阶段里面,我怎么面对当时的氛围,除了做作品,除了把作品藏起来之外,我当时有没有参与到当代艺术活动中,或者跟当代艺术圈有一个接触?
很多人都发现,这个时间段的我不见了,我逃离了中国,试图找到另外一个精神的原乡。反复去欧洲游历,多年以后,我发现,当年我站在高更画前面,那句永恒的追问:我们从哪里来,我们到哪里去,我们是谁,震撼了自己。
当然这句话,是一个哲学式的永恒追问,可能追问艺术家,追问人们,也可以追问我们整个社会,甚至追问整个人类历史,揪你的心,也就揪着大家的心。
当下,各种繁华艺术样式,各种拍价很高的呼喊,它是否在追问艺术真谛的,追问艺术究竟是什么?固然各种作品都有不同角度,不同方面,不同形式回答这个艺术问题,但是这个问题,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的艺术家,应该有一个独立回答方式,而我用作品应答了这个追问,这个回答不仅能够代表“我”,还能够代表这个时代,作为中国艺术家来回答这个问题。


转变
    丁澄:我慢慢听出来了你艺术上面不能叫做转变,也叫做自我一些思考。其实你的作品出现大量人的结构,这个过程,是不是从那个时候,你开始这个里面注重人的体现,这只是我的理解,我希望你下面描述,你大概创作整体的思路?
    卓凡:当然现在看来,我作品的脉络很清晰了。特别是把高更的这个追问,我们把这句话置入到中国的当代艺术中,置入我的艺术创作当中,那么我的作品就思路自然而然显露出来了。
慢慢看出来了吧,我的这种艺术历程不能叫做转变,而是应该叫做一次剥开真理的思考。可以看到,2007年接下来我的作品出现大量“人”的部分肢体,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,从那个时候,我开始重新注重对人的体现,这或许就是我对艺术的理解?就是我创作整体思路的冰山一角?
从展览的履历可以看出,2007年我开始有作品显露头角。
我从这一件作品《我要指点》说起,我们也许可以窥一斑可以见全豹。它的原型是我自己的手。可以说,我在凝视自己的身体,我试图去说服自己去复制一个自己的手,从而创作出这件作品。第一次,我是用雕塑的方式复制,通过对高点、低点,对结构,对解剖,对肌肉,形体美感,复制出来一个“手”,打成石雕后,肉和骨头变成石头以后,它获得了一种永恒。第二次,我又用翻模的方法,用石膏、硅胶直接翻模方法,复制出同一个动作的手。如果,这两个作品把它们放在一起,它们究竟有什么差别,可以看出,前者通过对传统的传承,使它具有英雄主义美感;而后者,是一种对造型的“反动”,是一次对当下机械复制时代的沉思。
这是我的一个非常简单的思考,也是一个非常朴素的开始。这件作品可以看作我对自己的凝视,这个手是真实的,这个雕塑出来的手是真实的,自己真人翻模出来手也是真实的。只是,这件作品试图在拒绝一个僵化的模式,也就是经过用艺术化手和被英雄化的手,离艺术家的目光远去了。有评论说,这个作品试图获得一个永恒。雕塑利用材料的转化获得永恒,装置利用复制获得永恒,在这里,艺术家重新审视身体每一个部位,通过某一个部位复制、然后再重新思考,这种作品里的“复制”一词,基于对于自己的永恒思考,其实也是对人的永恒思考。


材料
    丁澄:之后你的作品发生哪些改变?
卓凡:之后我把目光投向材料研究了。这个转型有两个原因,一个原因,我的硕士研究发现是材料研究,这是导师给我的必修课题。第二个原因,我希望通过研究材料,把知识的学习回到原点。我觉得任何艺术的原初展现必须是材料的,包括当代艺术。
我对材料做了各种实验,这个里头有木头,砖,石料,铁,铜,陶瓷,还有泥,亲自动手各种材料的特性和它的制作工艺。
以上是雕塑的惯用材料,我还尝试用食物做作品。我用了牛油复制一个牛头,就是用这头牛身上熬出来油脂,翻制成牛头;还做了一批糕点食物,用食物拓印制成各种武器,展览的时候把武器给吃了。这种材料实验对我来讲是非常有必要的,使我从简单材料里面铸铜、木雕、锻造、石雕,这些传统意义上的雕塑材料,脱开束缚,拓展对材料的认识。
这是一段时间的工作,是材料的实验,着使得自己对材料认识,变得特别宽泛。

   身体
 丁澄:这两样东西都,我觉得都是一个基础了,你们关注自己,关注这么一个有机体,关注材料。因为材料它是一个载体,有一些无机的东西变成跟有机结合这样一个尝试,我觉得这个东西过程。现在回想这些作品,在开展这批作品的时候,你当时的想象,当时创作想法?
卓凡:2005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安排写了一本书,书名罗丹画传》。我用自己方式写了25万字罗丹的生平,同时个机会,我重新阅读雕塑大师他怎么去创作。其中罗丹画传里头有一段经典的记载,每当罗丹在艺术碰到困惑的时候,他都要重返希腊,重返罗马,重返佛罗伦萨。
重返人类的精神原乡,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大。
我反复地游离欧洲,到地中海沿岸观看雕塑,古希腊的人们是怎么思考艺术的,雕塑是什么呢?
我反复地地思考,雕塑,是当时艺术家,或者当时人们对自己身体一个凝视,一个带着一个距离对自己身体非常深情的凝视。
我反复地地思考,时间过去几千多年了,我还被那些雕塑感动,在人类在技术条件发展的今天,人们又是如何凝视自己的身体?
我反复地地思考,那种深深揪住我心的东西,其实人对身体的凝视。凝视我自己的身体,注视我自己的手,我的脚,可以看我的躯干,可以对我的眼睛,我的表情,对人体的凝视。
这里又牵出更得跟那句话,我们是谁?
回到《我》的系列作品,我们看到我们作品里头有一些动作,它是其实非常司空见惯的,每一个人都可能出现一个动作,比如说推开,当我重复做推开的时候,当你推开到一百遍,到五遍之后了,你就发现这个推开对于一个人存在究竟是什么?对身体凝视以后,我重新用我的方法,表达我对身体的凝视。可以说,《我》这批作品诞生我反复游离欧洲大地之后,回到文明初始,思考我们自己后诞生的作品。
    看了看《我要下跪》,当我们膝盖软了,我们跪下来了,也许,当我下跪第一次我会有耻辱感,重复之后,很多东西都变了。所有影像作品拍的那个人,都是我自己,我自己对着镜头下跪的时候,我会觉得耻辱,当我跪50次的时候,这种机械运动把我带到另外一种感受,耻辱感消失了,人的动作已经被诡化了。
看了看《我要指点》,这个手指的动作究竟是什么含义,我心里隐藏的或者是我心里被覆盖的对权利的欲望,是不是被这件作品唤醒?
可以说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我重新凝视了自己的身体,我的思想通过我们的身体传达出来了。

    丁澄:其实我们应该越来越深入你的创作思维里面去了。其实我们也可以看到,我们这些作品有奇特的地方,首先你加了很多电子的东西,当然你的名字叫做人工装置,有一个大标题,这个里面有很多人工的痕迹。另外一个,这些电子和机械的东西给人一种很强冲击力,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,可能感觉到对我自己一种冲击,因为它的动作,人的一种复杂动作对被机械简单重复了,这是一个部分。再有一个部分,我们看到很多骨架,经过X光类,或者某种特殊工艺以后,我们平时肉眼看不到的情形,但是它存在了,那么这些问题里面,你使用这么多手段,来描述某一个动作,或者重复某一个生理现象,这个角度里面,除了你刚才说的自我凝视,自我审视之外,你自己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些什么?或者这种方式是不是你的有效的方式?
卓凡:记得,前一阵子的一天晚上,稍微迟了一点儿,我淌佯在自己的作品,突然间那种惊悚感,一种从脑门后面一直到尾骨那个惊悚感突然间穿过我的整个背,我被自己作品吓倒了。
这些骨架带给我们是什么感受?
记得我们知道,我们当时,初学做雕塑就开始研究骨架。
当时有一个同学是陕西人,他从陕西西安的某医学院买了真人骨架,怕丢。这副没有放在教室里面,而是偷偷藏在在我们住的宿舍的床铺底下,且没有告诉宿舍同学。在宿舍里面放了一副骨架,就意味着每天和骨架睡在一起,心里面难免会有压力的。
后来,他偷偷把骨架移到阳台。第一天,碰到下雪,骨架淋雪湿了,一大早他忽地爬起来,喊我,让我帮他把骨架搬到教室里面去。记得,晚上回宿舍的时候,我故作镇定问住在窗边的同学,你不知道窗外放了一把骨架啊,那个同学一下子就蹦起来了,怪不得,我觉得每天晚上睡觉时候,老有人踹我了。
这个是我读大学的发生在在身边的真事。
大家都觉得特别好玩了。可是,这是我用骨架做创作的初始,可以说,多少年之后,我做这个的作品,一个用骨架最直接的方法做的作品,可能在一百年之后,我们已经不存在了……它还在记录我们的生活。
让我惊栗。
最终任何东西你不能脱开这个介质,中国人有句老话讲,人生如白驹过隙,人依附在身体里头一百年的一个生物,或者,西方当代哲学所认为的,梦是永恒的,醒着是瞬间是瞬间的,而我们存在于是醒的瞬间。
其实作品是试图把我们身体带入一种思考。
可以说,一百年之后人,他可以通过我们这个作品看到我们现在这个“人”是怎么回事,我们是怎么想,我们的世界是怎么样,我们有各种各样的东西,这种东西构成我们世界,我们怎么做这个事情,怎么思考艺术的。
一百年之后他剩下只是骨架了,甚至是连骨架都没有了。那么是不是带来一个思考,我们要到哪里去?
我的一个做哲学的朋友说道,这个作品应该给一百年之后的人们看。当未来的人们看到这一切,或者会说:当时地球人原来是这样的。看看,展览现场的那把椅子,那种电视机,那种角铁、钢管,这种隐含我们大量现在生活方式,最终,这里隐藏着告诉给未来的问题。


    丁澄:你这个作品很多都是传统意义雕塑的概念,有影响力多媒体的技术,甚至我看到有很多电路板在里面,这个的确让人非常有趣的这么现象。我想我们可以两个角度去想,第一个,我觉得很重要了深层次接触,我觉得这个很重要了,你所表达了,我们现在起码可以看到两种思考,第一点思考就是自身思考的,甚至对人思考包括情感和权利,或者它甚至附加在人身上一些现象的思考。另外一种思考,希望这个历史性思考,给未来留住一些什么,让未来观察者看到一些什么,这个里面有一些奇怪的装置,这些东西你又在表达什么,比如说,肺活量这种东西,人类机能这些东西,你自己想表达一些什么东西?
卓凡:生命只在你的呼吸之间。我练过瑜珈,当一个人静静在一个很干净的地方,感受自己身体的放松,你感受到自己的呼吸。
记得医生说过,人的生命体征有三个体征?首先是呼吸,第二个心跳,第三个大脑思维,这如果这三个体征没有了,那么这个生命就消失了。
呼吸是最重要一个体征,是我们可以直接感受,直接控制的。
   当大家放下很忙碌事情的时候,关注自己呼吸,你会觉得自己一种存在。我儿子前一阵子要参加中考,他有点焦虑了,考前两天睡不着,我陪他聊天,我告诉他一个呼吸的方法,想象一下,胸中的气顺着鼻尖呼出,且把呼出来的气,顺着胸口绕一圈,回到心口,然后,从心口回到脑门、鼻尖再绕一圈,一直感知自己的呼吸,我发现他在五分钟之后,他就睡着了。
我发现自己很多时候会被很多事情困扰了,金钱、名利、地位困扰了,只有在我们把外界抛开,关注我们呼吸的时候,你发现你人本身变得特别干净。
每一天结束忙碌的生活,静心下来凝注自己的精神,静心凝气体验一下自己的呼吸,体验一下呼吸给你带来那种生命那种喜悦感,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。这份喜悦,超过地位、名利或者金钱带来的喜悦感。
所以,可以说我们都可以再思考一下那句话了,生命只在你的呼吸之间。有这个呼吸,我们对这个生命体验才会觉得真实的。你对自己的存在的感知是一种现在式的,最真实一种存在。

作品
    丁澄:接下来再专项讲一下,你背后这个作品,这个作品我们看到一只手,巨大的手《我要指点》。你能不能讲一讲你当时创作作品的想法和思路?
 卓凡:确实,值得一讲就是这只手《我要指点》的动作,这只巨手的动作。
    这个作品这个用一个常见的造型手法,就是把手的尺度放大了,这个尺度上的放大,使作品有了一个神性。在雕塑里,尺度是一种十分重要的艺术语言。成为雕塑,就是伟人,伟人有的伟人的比例,九个头,他们尺度必须比正常的大,哪怕是一个矮子,他要做成雕塑,他也要骑马上面,通过各种方式,把一个平常的人变成一个让人敬仰的神。
这个作品可以说是行为艺术的一部分,其实创作的过程中,我就发现了它有很多可能。有评论说,它也有政治学上的意义。比如说,古罗马雕塑奥古斯都的手臂,当他征服欧洲之后,指向手臂究竟是什么,权利?欲望?这个很有意思的一个话题。我作为游客,在世界各地拍的图片,当我在伫足各地的时候,我模仿了奥古斯都的动作,把手伸出来,指向某一个点,抑或是那个向往的点,抑或是那个要离开的点。
记得,禅的智慧讲过一个小故事,小和尚问老和尚说,月亮在哪里?老和尚用手一指,月亮在那里。小和尚纳闷了,究竟,月亮是天上,还是在手上?在手指在月亮上,还是月亮是手指上?老和尚指的是手,还是月亮?这里有一个令人迷惑的故事,在这里就不再迷惑了。当我们自己指点某个东西的时候,可能,我们心里也不知道我们所指的东西在哪里。这个是做这个作品很特别的地方,我们知道,我们指点某一个东西的时候,究竟指点这个点是我们所要的真实,还是说,这个手本身是我们所要的真实。
我们再看看到这个作品的展览方式,巨大的手臂向下悬挂,杜曦云在看到这件作品时候说到,《我要指点》,它既不向前,也不向上,而是向下,向前追问可能是什么,追问的是渺渺的未来;向上追问可能是什么,追问的是无边宇宙;而在这里,向下,你可能追问你自己的内心,是自己浩瀚内的心。
接下来我们可以看看装置的影像部分。摆在地上的屏幕,放映的是我自己拍摄影像。影像中,艺术家说道,我要指点,之后,手指慢慢伸直,可以看到它形成一个指向。这里有一个问题,手指指向了什么?仿佛指向了一个无边的虚空。
可以一直强调说,这里不能不回避的一个问题,一直萦绕在艺术家自己的心中。那就是90年代末一片欧美大片骇客帝国里的一个追问,what is the real,什么是真实的,或者什么才是最真实的,这句话一直在揪我的心。当任何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,这是真的吗?这个追问不仅是指向个人了,也可以指向整个社会,指向整个社会同时,其实也在指向每一个人包括你内在的每一个人内心。
可以说,这一件作品在伟大跟渺小、真实跟虚空之间,找到一个中间的连接点。


结语
丁澄:我们结束具体作品的讨论,讨论下一个问题,当代艺术当代性,我觉得隋老师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给了你一套书,其实他就是解决这个问题,在你心目当中,你觉得当代艺术当代性在哪里?怎么体现?
卓凡:其实,这个问题问到每个人的心里面了。
有一个故事,我在美院学习的时候,得从有一个没有成行的出国访学机会说起。2003年,巴黎国立美术学院院长托尼布朗,在中国学术交流,他有一个任务,就是要选拔中国艺术院校学生为期两年法国的学习,可以说这件事,对于央美的学生是非常诱人的。我拿着早期或者早期之前作品给这院长看了,很失望!同时,院长那种傲慢伤了我的心,我们都知道法国人傲慢是双重的,首先法国人本身就很傲慢了,他认为自己这个民族高他人一等,比如他能说英语,就是不愿意用英语跟你交流,说法语,然再找一个翻译告诉你怎么这么,这是法国人本身的傲慢。第二个傲慢,他非常快看了我们的作品后,他说道,他们作品是我们那边学习过来的,而且是学习的不伦不类。
我们缺乏创造力,这个评价虽然是实话,但是,这种傲慢还是深深刺痛我了。
    这回到你的追问,当代艺术是什么?首先当代艺术肯定是不能等同于西方艺术,不仅不能等同于西方传统艺术,古典的,中世纪的,文艺复兴的,新古典主义的,也不能等同于印象派的,现代主义运动的,后现代主义的,我们不能等同于它。其次,我们也不能把老祖宗的那种东西那种思路放在中国来,复制一些中国传统的作品,在历史上人家会嘲笑你是什么啊,你没有创造力!什么意思呢,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创造力,意味着这个男人被阉割了。一个民族文化没有创造力,意味着这个民族的文化就被阉割了。一个民族没有创造力,意味着这个民族被阉割了。
为什么我们确确实实需要拉开距离去做创作?
拉开什么距离,跟西方整个文明拉开距离,跟中国传统的五千年的文明离开距离,我们文字,我们的钟鼎文,我们的青铜铸造,我们的马踏飞燕,我们汉碑,汉唐的“吴带当风,曹衣出水”,敦煌,云岗辉煌传统佛教雕塑,有别于五代十国时期山水,有别于宋代的文人画,有别于明代的四家的作品,我们当代这些艺术家,首先要搞清楚,我们所做不是什么,首先用排除法,就是你不能跟那个一样了。
其实,当代艺术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任务,就是对中国核心文化一个建设。当代艺术的核心标准,源于西方。中国当代艺术是通过复制、模仿,把西方当代艺术的结构挪用中国来了,从西方批评的认同获得自我的认同。
当代艺术是什么?应该是我们当下人对自己当下生活的体验,对当下生活背后哲学的思考,是对中国核心文化的一个建设。
今年年初,范迪安先生看过这件的作品之后,说道,中国当下很多年轻的艺术家创作的作品具有中国文化核心价值,卓凡也是其中一员。为什么说呢?一个方面,他的创作里能看到学院非常严谨治学的痕迹,但是,又能够看到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人在当下的一种真实的存在。这种存在不是某个人了,而是我们中国这个时期对中国当下生活和存在的关注和表现,这种存在是非常真实的。
艺术的出路在哪里?这是不禁又要回到这个很有意思的话题。
从某个角度来说,当代艺术在中国还不被大多数的观众的解读,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说,当代艺术可以说误解了或者是误读了。可以说,当代艺术传达的是艺术家对社会或者对自一种认知和表现。也许有人问,当代艺术的出路在哪里?到了文章的结尾,这还是一个未解之谜,当这个问题被提出的时候,没有人告诉那里怎么达到的,也许告诉艺术有一个彼岸,会有一个亮光,一个点会指引我们前进。我们只能通过实践来完成它,这个事实无疑是我的,也是大家的。


    丁澄:谢谢。